“别动!”
来人低喝一声,手上锋刃触肌,力道愈甚,横抵住柳明嫣的脖子。刀背顺着两人前后呼吸的轻微起伏,于亮白处慢慢渗出一道血色,明艳又醒目。
柳明嫣仰头,闭了闭眼睛,微凝住气,屈从身后之人的指令,松展双手,高高举过肩头,尽力僵直着上半身不动。
廊前夜灯泛泛,映射一道黑影闪过,细密的敲门声紧随而至。
“小姐,您睡了吗?”
是松悦的声音。
“婢子方才起夜,看见有条人影飞过,追迹至此。”她接着说道,“小姐,可有撞见?”
闻言,柳明嫣沉下眼皮,瞥了瞥箍住她脖子的粗手,耳边呼呼透来几缕热风,只听得黑暗里忽传一个咬定的“说”字。
“……我没事。”柳明嫣心领神会,随而高声道。
她俶尔肩膀一沉,颈上滑出一道鲜红色的血柱。
“你先回去吧。”柳明嫣蹙起眉,紧接着张口,急说道,“有什么事明天再报,我已歇下了。”
松悦眸色微暗,虽有疑虑,但也不再多话,应过一声:“是。”便转脚离去。
光影流转间,廊下高高挂起的夜灯摇摆不定,其上鹅毛碎雪斜洒在朱红的瓦檐,一团接着一团,渐渐铺成一条厚厚的莹白色绒毯。
夜半时分,室内余炭尽灭。
柳明嫣笔直着身子,腿脚发麻,仅裹一件素色长袄的她终究是有些耐不住了。
“许久不见,袁庄主的出场方式倒还是一如既往。”她
边说,边滴溜着眼珠,讪讪开口,试图点明来者身份。
她其实也掐不准对方的意图,只不过是投石问路,眯着眼睛,拿块石子乱砸,管他是木桩子还是深水井,总会有些响动。
只听她话音刚落,颈上力道随之渐松。
她暗自庆幸,看来是猜对了。
“我与袁庄主也算有缘。既然都曾为人所欺,何必每次会见都如此刀剑相抗?”柳明嫣趁势追击,摸黑将手覆上刀柄边沿,轻轻一抬,继续补充道,“若有什么误会,我都可以解释,你想要的,也都可以商量。”
黑暗中,袁照同就着她的动作,撤掉匕首,收手反推,一把将人扔到了身旁的床榻上。
待柳明嫣转眼,回身来看时,卧房里已经亮起了两盏灯罩。
见他还在点第床柜的三盏灯,她转而探出半个身子,入手伸向枕头套底下,刚刚触及匕首鞘上的一粒珠子,便听另一边发出一声警告:“落子无悔。你可要想清楚了,毕竟上一个不好好说话的人已经被做了。”
柳明嫣霍地缩回五根手指,正起身直面过去,堆起两边的笑纹,说道:“那袁庄主想怎么谈?”
“很简单。”
袁照同竖立在离她几丈外的位置,不远不近,恰好卡在整个亮光区的边缘,一半是明黄的粗硬轮廓,一半是完全与黑色融为一体的身形。
“只要我明天能安全出城,你想要的自然会有。”他说着,从另一半隐黑的袖子里
拿出一小张打湿的纸,揉成一团,扔过来。
柳明嫣遂即弯身,捡起脚边的纸团,展开一看,脸上笑纹更甚,从中又平添了几分灵魂。
那上面都是广源堂和画眉田庄这些年与各方买家的交易记录,虽只有一页手抄的复本纸,却也是信息量爆棚。
除了最显眼的奚城慕容家,还有辋川王家,郢阳杜家,甚至还有一小笔山阴郑家的账目。
竟连一向中立的御史府也掺了一脚。
她看毕,重新合上,扔进了床头的灯罩里,难怪刑部和大理寺抓了这么久的人,还没抓到。上头的人也不见发罪,却原来都是手心连手背,怎么打都是疼。
放任自流,反而是最好的法子。
“成交。”
次日,雪停,天与地与云,上下一白。
天刚蒙蒙亮时,柳明嫣便将手头应急的房管钥匙暂时交由松悦代理,着人吩咐,在侧门口备了辆马车。
“确定不让婢子跟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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