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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的一个清晨,在烈日让整座纽约变得无法忍受之前,记者罗南·法罗快步穿过街道,朝银行走去。他有一种诡异的感觉:自己被跟踪了。他拽了拽邮差包,里面装满了文件,几十名证人的真实身份,以及犯罪现场录音的副本U盘。
他闪进银行大门,跟随银行经理,一直走到大堂深处,最后沿着蜿蜒的楼梯下到地下室,停在一个罕见的老式金库前。一扇沉重的圆形大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罗南发现自己被泛着冷光的金属保险箱包围了。
银行经理拿出一个编号「666」的金属盒,递给罗南。经理为这个不详的巧合感到抱歉,因为在西方,「666」正好是恶魔撒旦的象征。他想给罗南换个保险箱。但罗南拒绝了,他打算藏在这里面的,不也正好是恶魔的罪证吗?
罗南把证据一一放进去。他太累了,说不清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太神经质、太偏执。
在金属盒最上层,他留下一张字条:
「如果你看到这个,那是因为我自己无法公开这些信息。这是形成一篇报道的蓝图,可以将一个连环性剥削者绳之以法。多名试图爆料的记者都已经受到恐吓与威胁。我也已经……」
也许在外人看来,罗南·法罗根本用不着害怕。他不是普通人。他的母亲是巨星米娅·法罗,父亲是大导演伍迪·艾伦。他凭自己的本事——15岁获得巴德学院哲学学士学位,22岁获得耶鲁大学法学博士学位——进入美国全国广播公司(以下简称NBC,全美实力最强的商业广播公司之一),担任新闻主播和调查记者。
那么,恶魔究竟是谁,能让罗南如此严阵以待?
众多记者无功而返,他们遭遇了哪些邪恶力量?
在长达30多年的时间里,是什么让近百名受害者噤若寒蝉?要知道,她们当中除了默默奋斗的打工族以外,还有光芒万丈的影后巨星。
最终,好莱坞的这起性丑闻又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一、好莱坞的黑暗面
从2016年6月开始,罗南就想做关于「好莱坞的黑暗面」的报道。他想调查泛滥在娱乐圈里的罪恶,比如好莱坞的恋童癖。
「太黑暗了」,诺亚·奥本海姆否定了他。诺亚是罗南的上级,即将成为NBC新闻的总裁。
那么,调查好莱坞的种族主义呢?
「我不认为我们的观众想看。」诺亚再一次否定。
罗南并不觉得挫败,相比前一年他主持的电视节目被取消,这种小挫折根本不算什么。他只是放不下这个选题。到了2017年1月,他又重新提案,这次调查的主题是「沙发选角」——演员被性骚扰,或者被迫以性交易来换取角色的故事。
这激起了诺亚的兴趣。他建议罗南去找找女明星罗丝·麦高恩。大约3个月前,她在推特上发布了一条信息,并添加了话题标签,#为什么女性不报案#。
罗丝·麦高恩在推特上写道:「一位(女性)刑事律师说,因为我在一部电影中拍过性场面,所以我永远不会战胜电影制片厂的头儿……因为这在好莱坞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他们羞辱我,然而却崇拜强奸犯。现在这个世界,是时候有一些该死的诚实了。」
奇怪的是,没有任何诚实到来。罗丝不敢公开强奸犯的名字,甚至不敢说出那家电影制片厂的名字。说是公开的秘密,可好莱坞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更奇怪的是,警察没有行动,媒体没有报道。这条推文并没有激起千层浪花,反而像石头落进了水泥池里,被不知名的黑暗力量迅速包围、凝固,变得无法动弹。
但对罗南来说,这就是开始,是他可以试着凿开罪恶深渊的地方。
2月,罗南和搭档、制片人里奇·麦克休一起,带着NBC新闻的摄制组,离开纽约,飞往洛杉矶,准备采访罗丝·麦高恩。
罗南·法罗(左)里奇·麦克休(右)
罗南明白,这不可能是一次容易的采访。摄制组的成员几乎都是男性,该如何让一名受到性侵害的女性敞开心扉呢?
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柏树林后,他们来到了罗丝在好莱坞的家。面前的这个女人,令罗南难以忘记。和出演《惊声尖叫》时截然不同,她把亮丽的头发剪掉了,剪得极短,比有些男人的寸头还要贴近头皮。这样的变化,让人想起《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被人铰掉头发的莫妮卡·贝鲁奇。
但真实的罗丝和电影角色不同,剪寸头是她自己的决定。她已经厌倦了长时间以来,好莱坞这架机器给她塑造的形象——一只缺乏思想的终极性幻想玩具。
头发只是一个小插曲,接下来的采访,才真正从惊奇变成了惊悚。
罗南不得不问她:「这是一次性侵犯吗?」
「是。」罗丝的回答简短决绝。
「这是一次强奸吗?」罗南只能问得更加尖锐。
「是。」
即便那场折磨发生在遥远的上个世纪,但在罗丝的脑海里,它永远像一个新割出来的伤口那样,鲜血淋漓。
那是在1997年圣丹斯电影节期间。她的业务经理告诉她,要和好莱坞金牌制片人开一个会。这当然是一个工作会议,就在酒店餐厅。公开的场合下,那个制片人盛情赞美了罗丝的演技。可是忽然之间,一切都变了。在对她的职业生涯仅仅讨论了半小时之后,地点从公共餐厅变成了酒店套房,制片人也从风趣友好的娱乐圈导师,变成了衣冠禽兽。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突然之间,你的人生就像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你的大脑正试图跟上发生的事情。可是突然间,你身上就没有衣服了,」罗丝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我开始哭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丝记得冰冷坚硬的浴缸边缘,硌得身上很疼,有时她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个位置,好让这一切快点儿过去。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犯罪现场,一路上遇到不少工作人员,他们全都不敢看她的眼睛,而是低头看着地板,就好像地板比一个受罪的女人更加重要。
她还遇到了男演员本·阿弗莱克。尽管阿弗莱克后来扮演过蝙蝠侠,但当时他并没有站出来主持正义。他只是说:「该死的,我告诉过他不要这样做。」
这次采访,令所有人痛苦万分。制片人里奇·麦克休,有四个女儿。罗丝的话带给他的震撼,超过了以往20多年所做的任何一场采访。他不停地在心里尖叫,我的天啊,我的天啊,这可是真实事件!
后来,罗丝联系了刑事律师,她想要提出指控。但那名女律师让她算了。律师说,因为罗丝出演过性爱场面,所以没有人会相信她。最后她不得不签订保密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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