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城楼,他们就听得鼎沸人声,远比逢年过节时的庙会还要喧哗夸张,不断地有人相互推搡拥挤向前,甚至地上留下了许多被踩掉的鞋子,或随身手帕,而他们也很快湮没在了人群当中。
她和沐舒宁紧紧地手拉着手,才没有被挤散。两个侍卫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就在她们左顾右盼之际,城楼上传来了锣鼓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嘈杂之声也弱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出现了,睥睨着底下的芸芸众生,仿佛是在俯视渺小的蝼蚁。众人都不约而同地下跪行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跟着众人滥竽充数,眼皮子却偷瞟向高处的城楼。可距离实在太远,她无法看清太子的模样,只听得有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快快请起。”紧接着另一个尖锐刺耳的嗓音说道:“今日塍王初主东宫,为与民同乐,特在此举行万乐会,共享盛世,祝愿宋国万年长乐,国君万岁,太子千岁。”
此语一毕,众人就心照不宣地跟着齐声喊:“祝愿宋国万年长乐,国君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活了不知道多少岁以来,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壮观的场面。她想了想,自己虽从小就流落街头,但好歹出生在程国,算是半个程国人吧,总不能在宋国山呼万岁,所以她只是跟着下跪,并没有跟着喊。一旁的沐舒宁看了看她,投来欣慰的目光。
好戏正式开始了。
所有人都紧盯着太子手上的动作,不敢有丝毫闪失或遗漏。
真要说起来,抢东西她若敢称第二,就鲜少有人能称第一的。因为每年的腊八节和其他有大善人愿意搭棚施粥的时候,她准能抢到好几碗粥喝,把干瘪的肚子填得饱饱的。所以比起别人的紧张时刻,她想的是如何智取。
太子终于松手了,漫天飞撒下来的金币还没落下,众人就一哄而上。因为过于拥挤,很快就发生了踩踏,却无人在意他人的伤亡,只顾着抢夺金币。
城楼上的铜锣再次敲响,士兵们井然有序地登场,把伤员抬走。然后第二轮金币撒了下来。这次她已经掌握了太子撒钱的动作方位。也用眼睛测量出了最能抢到金币的位置。她开始凭着身材娇小的优势,灵巧地挪动过去。
沐舒宁发现她放开了自己的手,本打算和她一起移动,但她不懂得如何避开周围人的拥堵,一下子就失去了她的目标,找不到人了。那一瞬间,沐舒宁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
而在第三轮抛撒环节时,人群中有人发出了一阵惊呼:哎呀,不好了,有人昏死过去了。
大部分的注意力分散,向自己周边望了望。趁此时机,她放下说话时捏紧鼻子的手,找准方向,奋力跳起身来。眼见得胜利在望,忽有一双修长的手臂也伸了过去,好在她所占的位置更有利,才拿下了金币。
那也是个女孩子,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哪怕她穿着男装,戴着男人的发冠。
她得意地把金币揣进了怀里,那名女子却毫不客气地要虎口夺食,将手往她怀里伸。这下子把她惹恼了,“喂,这已经是我的了,你怎么能明抢。懂不懂规矩?”
“要不是你故意耍诈,骗大家有人晕死了,这枚金币本该是我的。”女子故意粗着嗓子斥责。
众人开始指指点点,甚至气愤起来,她不紧不慢地为自己辩解,“呵,你自己抢不到,就诬赖别人,真不要脸。”
“你敢骂我?”女子怒不可遏,冲上来就要打她。
幸好她及时闪避开,才没挨到她的一巴掌。但女子明显不愿放过她,再次朝她扑去。周围的人知道她身上有金币,胆子大的就趁机打起了那枚金币的主意。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沐舒宁本循着吵闹声找到了她,艰难地从拥挤的人堆中往她那头挤过去,然而在此时,楼上又响起了锣鼓声,众人终于收敛。“让开,让开。”在士兵的喝声中,鱼贯而来的守卫们分开疯狂的人群,把为金币争吵不止的两位罪魁祸首一同带走了。
她的头发已凌乱不堪,连衣服都被扯坏了。方才争夺金币时她能明显感觉到有许多双手趁乱往她身上不该触碰的部位摸去,为了反抗,她拼命地乱打乱踢,甚至用嘴咬。唯一庆幸的是,方才护得及时,金币没有被别人扒了去。只要金币还在,她就觉得没有吃亏。
但她没有料到的是,城楼下的门刚关上,那女扮男装和她抢金币的女子竟忽然发力,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眼疾手快地把两名守卫都杀了,又用袖箭射杀了看守城楼门的两名士兵。
她瞠目结舌,踉跄着往外跑去。她思绪混乱地想着,这个女人一定是穷疯了,才会为了一块金币杀人。可她的手心里也是死死地紧攥着金币,不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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