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有各种各样的弱项(比如说野味、高层建筑、巨型独角仙等),而弱项之最却是仪式、致辞和派对。如果这三者联袂而至(它们往往会联袂而至),那简直就成了噩梦一场。
当然,我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大人,而且基本已经社会化,无论如何都非做不可的话,那么出席个仪式,三言两语地做个致辞,在派对上平平常常地与人谈笑,这些我也能做到。然而它们仍旧是我的弱项,这一点并不会改变。硬要勉为其难的话,事过后疲劳便会喷涌而出,往往一时半日无法着手工作。所以我尽量避免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
有时会因此显得不近人情。但躲在安安静静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写作,才是小说家的本分,此外的功能和行为说到底不过是锦上添花。不可能对所有的人都好脸相迎,这是我人生的一大原则。对作家而言,最重要的是读者。一旦决心将自己最好的脸奉献给读者,除此之外就只好道一声“对不起”,弃之不顾了。
我也不出席婚礼。从前偶尔也出席,可自从三十岁过后,亲戚的也罢友人的也罢,一律拒不参加。假如能在逻辑上证明,因为我在婚礼上露了面,新人此后的婚姻生活就会圆圆满满,我大概也会勉力为之,尽量参加。然而似乎没有这等美事,所以我都细加说明,婉言谢绝。不搞例外,这是最为稳妥地谢绝这类邀请的诀窍。
我曾努力回忆,试图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找出参加过愉快的派对的经历,遗憾的是连一次也找不到。反倒是不愉快的派对要多少有多少。尤其是文坛的派对,大抵都乏味透顶。有时我甚至觉得,与其如此,我宁可在昏暗潮湿的洞穴中和巨大的独角仙徒手格斗。
我认为最理想的派对应该是这个样子:人数在十到十五人之间,人人悄声交谈;大家都不交换什么名片,也不谈论工作;房间的一角,弦乐四重奏规规矩矩地演奏着莫扎特;不怕人的暹罗猫惬意地睡在沙发上;美味的黑品诺葡萄酒已经打开瓶盖;从露台可以眺望夜幕下的大海,海面上浮着半轮琥珀色的月亮;微风带来无限芬芳,身着丝绒晚礼服、睿智而美丽的中年女子亲切地向我详细解释鸵鸟的饲养方法。
“要想在家里饲养一对鸵鸟的话,村上先生,那至少需要一块五百平方米的地皮。围墙非得有两米高才行。鸵鸟是长寿的动物,有的寿命甚至会超过八十岁……”
听她娓娓道来,渐渐地萌生出这样的心情:“在家里养上一对鸵鸟倒也不赖嘛。”
若是这样的派对,倒也不妨去看一看。可能的话,有没有哪位开一场试试?
本周的村上最近常听德里克·塔克斯乐队的新CD。边走边听。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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