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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回 野岸识佳侠 广殿松祠惊绝艳 鱼篮开法会 满江星火放河灯(第2页)

忽然上流头驶来一条法船,那船长约五丈,宽只数尺,和端阳节的龙舟大同小异。船头上搭起一座法台,台上一对素烛,粗如人臂,上供香花果饼、五谷盐茶之类,当中站着一个全副禅装、身材高大的中年和尚,手挽法决,口诵经咒,一面抓起五谷盐茶往江中撒去,两旁八个小和尚,各将船头上堆积的馒头米饭大把抓起往江中乱掷。船顶是一白色篷帐,用竹竿支起,四面空敞,内悬无数纱灯。船舷上又有百十盏莲花灯,作两行排列,每边十六个各穿彩绸密扣短衣、**半臂、手执木桨、头带莲花形彩帽的壮士,船中二三十个奏乐的俊童少女,各持乐器吹奏,笙萧钟鼓之声响彻水云。那船上下前后点满灯火,由那三十二个壮士一齐划动,望将过去,直似一条火龙在水面上缓缓驶来。

因江心寺法台最多,这时芦棚已全撤去,所有法台全都临水,各有河灯放入水内,和尚正做焰口施食,到处幡幢林立,香烟缭绕,灯火辉煌,正是道场怯会最盛之时。当地又在江中,四面环水,所有法船到了寺前均要环绕三匝,再各随其便在江中往来游行,趁上一阵热闹。等到法事做完,然后就江中焚烧法船箔锭纸钱之类。那条形似火龙的法船相隔江心寺约有里许,后面十几条大小法船也由离寺数里的芦棚前面突将灯烛香火一齐点燃,相继驶来。虽没有第一条船那么长大,但也各有胜人之处。江中自从黄昏以后游船渐多,加上几处水上道场,本就热闹非常,经此一来越发火炽。李善方觉此举要耗不少人力物力,与其把有用财物耗之于鬼,何如用以拯济孤寒,施之于人岂不更好?忽听一声炮响,先是一枝火箭带着大串流星由上流头冲霄而起,紧跟着锣鼓之声连连响动。

遥望上流水天相接之处忽现出两三片红影。随听众声欢呼,水陆喧哗,纷喊:“河灯来了!”跟着便见红影化为火云,光焰耀空,逐渐展开,化为千万点火星,顺流驶来。指顾之间,万千盏河灯已由上流头蔽江而下,一时满江皆是这类莲花灯布满,随流漂去;后面的还来之不已,当时成了一片火海,连天都被映成了红色。头条法船到了前面江心便自停住,细吹细打起来,后面的也相继到达。

李善一数,共是大小四十三条,到齐以后,都将船头向前,环绕江心寺作一弧形,环对着方丈天澄主持的法台排列,只头条法船独自当前,仿佛群龙之首,居中领导,无敢与争。行列又极整齐,大船独自居中向前,看去好似一个极大的火燕贴水张翅而立,甚是壮观。再定睛一看,所有法船前面均有一对大纱灯,上写船主人的姓名堂号。当中大船上,双灯之外,并有一面黄旗,上绣一个大“钱”字,船头上站着两个壮汉,正是先前所遇土豪手下徒党,已各换了一身新衣,手执钢叉,神态凶横,旁若无人,不禁有气。因想父亲在任,决不容这类凶徒横行,便往水边走去,意欲晴中访问,留神查看对方虚实,以为异日除害之计。刚到水边,忽见一条小船,上坐二人。这时灯月交辉,水面上荷灯万盏,随波荡漾,所有游船十九灯彩辉煌,笙萧鼓乐奏个不停,哪条船上都是里外通明,惟独这条小船未点一灯一烛,船上两人文生打扮,对坐舱中,由船后一人手持双桨划行水上,穿波急驰,其速如飞。本由左侧大船缝中突然穿出,往右侧掠波驶去,一晃不见。自从这数十条法船作半环形排列以后,离岸四五丈江面空处照例不许舟船经过,所有游船均在法船两翼尽头处停泊遥观,有的均已登岸,立在处道场法台侧看热闹,小船突然游过,李善只顾向陈二询问土豪劣迹,先本不曾留意,及至各船纷纷喝骂,当中大船上人更是其势汹汹,待要动武,小船也由当中驶过,李善这才看见背影,觉着船上两人好似前遇少年,船己绕向江心寺后,心中一动。

李善方要跟踪赶去,忽又听法船右翼尽头有两游船互相喝骂争斗,与岸上观众喝彩之声。探头一看,原来是只小游艇,中有数人,似与隔船上人争吵,船头上立着一个青衣女子,疑是心中所想之人,不顾再寻先那小船,忙由人丛中绕路赶去。每年盂兰盆会虽然盛极一时,但因观众大多,加上土豪富绅互相争胜,一个不巧,事完便要发生械斗,多伤人命。积习相沿,均认此举关系当年收成,无法禁止。照例每当会时,官府必要多派兵役,到场镇压,幸而人民迷信神权,非真万不得已,即便双方势均力敌,两不相下,非是深仇大敌,万不得已,谁也不敢在当夜真个动手。内有几个倚势横行的土豪恶人,本地人俱都知道,更是忍气吞声,不与计较。故此械斗发生多半是在事完之后,只官府贤能事前得信,仍可消弭。

李善到时,见那游艇共只母女二人,同一年约十三四的幼童,操舟的好似婆媳二人。

等到近前,事已过去。定睛一看,船中女子正是陆公祠所遇青衣少女,不禁惊喜交集,低嘱陈二向游人打听,才知少女并非当地人,似由外地来此敬香看会,雇了一个游艇,夹在游船之中赏玩河灯、盂兰盆盛会,不料遇见小贼钱魁手下徒党,看中少女美貌,驾一小舟尾随调戏。因船主姓尹,与婆媳二人相识,竟将尹婆唤过船去,令向少女之母劝说,命将少女献与钱魁为妾,因被对方骂了几句,贼党共是三人和一船夫,欺对方均是妇孺,竟过船去,意欲恃强相迫。哪知少女也是大家之女,同来老妇并非女母,乃是长亲,先在日间已遇贼党尾随,方才又加调戏,均未理睬。及见贼党凌逼更甚,不由激怒,挺身上前,始而向其理论,贼党自然不听,妄想行强,下手抢人。少女年纪虽轻,却有一身惊人本领,只一伸手,先将当头一贼点倒在地。同来二贼不知厉害,同时伸手,一个被少女一脚踹翻,另一个也被点倒,不能言动。少女这才当众宣布贼党的恶迹丑态,并说:“同船便是陆青天的后人,也是自己姑母,新由外省来此寻访,黄昏后才得寻到。

因表弟年幼,想看河灯,又因不久便要离去,为此雇船游玩。觉遇贼党驾船尾随,口出不逊,心想这般无知匪徒不值计较,仍未理他。不料过船行凶,诸位眼见,凶器尚在手内,闻说当地府县人甚清正,诸位可代我把官差寻来,将其送往衙中究办,并烦作一干证。”

三贼中只有一人能够说话,见此举丢人太甚,虽然恨毒,无如对方武功高强,新任府县清正威严,一旦经官,事易闹大,正自愧忿。少女因旁观人均怕老贼父子威势,不敢多事,越发有气,竟要在三贼脸上留一记号方肯放走。这三贼党原是小贼所聘武师,已然丢脸,再被人留下记号,以后如何见人?没奈何只得低头服输。同时,另一贼党看出对方虽是女流,并不好惹。又听说知府当夜微服出游,并带有两名北方聘来的名武师和几个得力捕快,杂在人丛之中,钱氏父子恶迹大多,到处仇敌,惟恐被其发现,把事闹大,便装好人,上前劝解,再三向少女说好话,才将三贼释放,少女似知那人不是善良,放人时笑说:“我名浦文珠,素来不畏豪强,现住我姑母家中,秋凉才走。谁不服气,只管前往寻我。”贼党同船,狼狈而去;众人料知钱贼父子必不干休,有两个好事的先在一旁劝解,人去以后便劝文珠说:“姑娘本领虽高,终是女流势孤,这河灯就是初起时好看,天已不早,请回府罢。”文珠笑答:“我闻当地官府甚有贤声,决不坐视恶霸横行。清平世界,万目之下,难道这群无知匪徒均敢聚众行凶不成?”两人见劝不听,恐被贼党耳目听见,告辞走去,别的人自更不敢上前。

李善到时,文珠已回中舱,与同来陆氏母子观赏河灯,言笑自若,和没事人一样。

李善借着柳荫掩蔽,朝船呆望,越看越觉船中人丰神绝代,仪态万方,由不得看出了神。

正在发痴,忽听身后笑道:“相公,这朵玫瑰花有刺呢!”李善回顾,正是陈二随在身旁,尚未走开,不禁脸上发烧,强笑答道:“休要胡说!这位浦姑娘和天上神仙一样,如何可以无礼?我因学过几天武功,觉她小小年纪,怎会有这等惊人本领?可惜不知她的来历住处,又有男女之嫌。如是男子,我真想和她领教呢。”随听身旁不远有人接口道:“这个容易。”回头一看,立处左近游人甚多,也看不出是谁,是否为己而发。一想语音甚低,决不会被人听去,心方寻思,陈二笑答:“相公要打听她的来历,果是容易。我看尹三婆和她三人甚熟,明早一问即知,再去庙中禀告如何?”

李善心方一喜,又觉父亲在此作官,自己无故访问民家少女,于理不合,只得说道:

“这个无须,我不过见她武功甚好,说说而已。男女不便向人打听,易遭误解,还当我也是个坏人呢。”说完,自觉口不应心,又见为时不早,少女朝自己连看了好几次,恐启对方疑心,想要走开,又不肯舍,只得假装看灯,时朝船上偷看。本意对方不会觉察,谁知双方目光老是相对,每一接触心便怦怦跳动,也说不出是何缘故。似这样,挨到焰口快要放完还不舍走,江中那等繁华的景象直如未见。后来江中焚烧预搭的冥器法船,陈二想要回去,笑说:“相公怎不往当中正台去看老方丈的佛法?”这才想起天澄和尚曾令自己往谢公亭后小山观看群鬼争食时景象,自己正作法事,也未前往照料,忙令陈二回,自由游人丛中往当中法台挤将过去。到后一看,江中正烧法船,法事已成尾声。

初意钱氏父子见手下徒党为人所伤,必不甘休。细一察看,除当中法船尚在,钱家的游船已不知去向,方觉奇怪,李和忽然走近前来,低声问道:“二哥可知爹爹也来了么?”李善闻言大惊,忙问:“现在何处、可曾回衙?”李和答说:“爹爹来意不知,也不许问,由辛、游二位武师暗中保护,扮作三个香客来此,转了一圈,事前还命人通知,不许我们迎接说话,看去好似有什事情,并不单是为了查访民俗。我命李福暗中随往,后来归报,说是同了两个少年在谢公亭上闲谈观灯,辛、游二人均被遣开,神情好似以前相识,谈得甚为投机。辛武师便由亭后走出,将李福赶了回来,说是当晚并无什事,偶在衙中无聊,闻此一年一度的盂兰盆会,来此观赏,并无他意。如见二哥,不令往寻。”李善忙唤李福,一间两少年的穿着神情,与前见舟中少年一般无二。只不知怎会与父亲相识,心中奇怪,不敢违命往寻,意欲绕往谢公亭侧,遥望是否前遇两少年。

还未走近,便见亭上空无一人,料已离去。再往各泊船处察看,也无踪迹。

江中纸木扎成的法船已烧,道场法事也早做完,游船纷纷归掉,那数十条载人的法船早将所有灯彩纸扎之物一齐送放江中预先停泊的木排之上,随同排上那条十余丈的大法船一齐焚烧,各自掉头,轻敲慢打,奏起鼓乐,往来路退去。当地天热,有的多就原来游船上乘凉安眠,有的便就相识名寺庙中寄住。这时黎明已近,残月昏茫,前半夜满江灯火已全随流漂去,只水边江岸芦滩边上零落落挂着几盏残灯,先前繁华转眼皆空,一轮冰盘大的明月斜挂疏林小峰之间,残星耿耿,东方渐现曙色,满地果核瓜皮,游人也将散完,只几个香火杂役收拾残余,正在打扫。同来弟兄下人忽然迎面走来,说:

“父亲命人来说,现已回衙,命众事完速回,只李善今明两日内不奉命不许回去。”说完,便朝预先停泊的船上走去。李善本意回衙向父请问,闻言好生奇怪,只得暗告李和随时留意,如有什事,速即命人渡江送信,又到船上坐了一会,等到吃完茶点,开船上岸,天已大亮。

忽想起前遇少女浦文珠方才打伤贼党,仇怨已深,决不甘休。先前散会时,满江游船穿梭也似往来如织,因为想找父亲,也未发现她的船影。她共妇孺三人,贼党人多势盛,多高本领也非其敌,如知她的住处,也可暗中维护,偏又避什男女之嫌,陈二也不知向那船家婆媳打听没有。万一土豪记仇,今日一早便往寻事,吃了眼前亏如何是好?

心中一急,便不想睡,恨不能当时便将意中人寻到,加以保护,才对心思。这时所有游船十九开走,只留住在庙中的一些游客,所乘八九只大小游船停泊庙前,庙后一带地势偏僻,江水又浅,从无一船停泊。李善因对文珠钟情,关切太甚,明知船已开走,仍然沿着江边寻去,心想意中人曾在陆公祠打听陆家后人,时已下午,夜来便见她同陆氏母子坐船观会,也许陆家就住祠堂附近,反正不困,姑且试试。

走到庙后,发现前面不远临江修竹丛中有一所房舍,正在陆公祠后。及至道绕竹林之外,忽见江边停着一只小艇,正是昨夜所见,心中~喜,忙赶过去一看,果是原船,船中空无一人,船头上剩有半边西瓜和几只桃李之类鲜果,泊在一树垂杨之下,两只小猫正在相对玩弄,追扑为戏,互相驰逐不停,在船头上滚来滚去。东方朝阳由远远波心升起,万道红光斜射过来,映得大片柳林都成金色,江面上也闪动起千万片金鳞。到处静悄悄的,料知意中人住在竹林之内,正要人内访问,刚到里面,见林中一道短竹篱,上面布满牵牛花,正在迎露盛开,篱内一座葡萄架,间以芭蕉,绿荫满地,悄无人声。

暗忖:“此地修竹高柳,花树参差,小山左列,大江前横,地绝嚣尘,直非凡境,自己在庙中住了多日,附近民家多半相识,这好一所人家景物竟未来过。如在事前与陆家相识,岂非绝妙,何致咫尺蓬莱,通词无计?”念头一转,忽想起对方全是妇孺,昨日三次相遇,未交一言,无缘无故冒昧登门,这话如何说法?不由把初来时的勇气热心一齐去个干净,越想越觉不便,重又退了回来。

刚一回到林外,忽听身后有人跑来,回头一看,正是昨夜船上幼童。刚把脚步停住,幼童已赶到面前,未容李善开口,喝问:“找谁?”李善素来面嫩,本是满腹热心而来,因见对方辞色不善,知道对方家无壮丁,昨夜隔舟观望,已被发现,一大早寻上门去,多半误会,先前想得好好的话竟至无法出口,由不得面上一红,笑答:“我便住在前面江心寺内,清早无事,来此闲游。因见这里风景甚好,主人必非庸流,意欲登门拜访;后来想起昨夜盂兰盆会,主人定必归晚,未便惊动,意欲改日再来,别无他意。”说时,似闻身侧有人嗤笑之声,回头一看,乃是一根七八尺高的石笋,石前两株老松,数竿修竹,景甚清幽,只不见人。因是男子口音,方想探头石后观看,幼童已怒喝道:“你哄鬼呢!昨夜你就鬼头鬼脑掩在柳树旁边,朝我船上偷看了好些时。后来走去,天已快亮,才隔不多时,一大早便寻了来,意欲何为?实对你说,我陆云翔年纪虽轻,并不是好惹的;何况还有我表姊在此。如不能还我一个明白,管教你来得去不得,昨夜那三个地痞就是你的榜样,不用我表姊动手,也把你打个半死。如若自知无理,趁早跪下叩头赔罪,还可饶你。有话快说,想走不行。”

李善出身世家,平日对人谦和,从未受过这等侮辱。见对方摩拳擦掌,其势汹汹,说话欺人大甚,无奈自己冒失,对方又是一个未成年的幼童,家中好似无什男丁,如何能与计较?再加心上人就在林内,也许先前发现,幼童奉命而来,休说爱屋及乌,不愿动手,便闹起来也是皂白难分,容易被人笑话。想了想,只得忍气答道:“你一个娃儿家,事须认清,不可随便出口伤人,把好意当成恶意。我在此避暑已非一一日,别的不说,江心寺天澄方丈戒律森严,稍差一点的人岂能在他庙中久住?我此来实是一番好意,你既这样,我也不愿多说,我是否好人日后自知,真要蛮不讲理,可教大人出来,去往庙中寻我如何?”不等话完,陆云翔先喝骂道:“我家只我一个男子,谁是大人?我娘年老多病,再说你也不配见她。想引我表姊出来真是做梦。这一带是我家,由我作主,大清早上无故来此窥探,非贼即盗,说不出个道理,我便要你好看!”随说纵身就是一掌。

李善武功甚高,如何能被打中?本心不愿伤那幼童,…闪避开,喝道:“你小小年纪,如何不知进退、我不过一时乘兴闲游,并未到你家去,林外又无围墙,谁知是你的家,念你年幼无知,不与计较,趁早停手,各自回去,我也不再管什闲事。再如无理,你便要吃苦了。”说时,又听石后微笑了一声,方想:“此是何人,怎不出面?”陆云翔已自大怒,大喝:“你有本事,只管动手,谁要你让?”随说纵身又是一拳。李善连避数次,见幼童老是不知进退,年纪虽小,身手却甚矫捷,差一点没被打中。虽然有气,终因对方乃心上人的至亲,年纪相差,不愿还手,只得一路闪避。先想将对方引往寺前,寺僧见了必代分证;继一想,对方明有误会,幼童无知,万一说起昨夜偷看玉人之事,岂不难堪?只得罢了。后见幼童一路猛扑,口更喝骂不休,心想:“这等让法几时是了,不给他尝点味道决不会退。”念头一转,喝道:“你这小孩如何这等强横?你家还有大人没有?如有快请出来,我有话说。我不愿以大凌小,已让多次,再不停手,真想迫我给你吃点苦头不成?”

李善本意想将陆母和心上人引出一个,唤住云翔,索性明说来意。谁知连喝数声,不见人出,对方又是越来越凶,势更迅急,实在按捺不住怒火,重又喝道:“此是你再三相迫,不能怪我。但仍念你年幼无知,不肯伤你。”话未说完,正想运用真力,借着架隔,给对方吃点苦头,好使知难而退;猛一眼瞥见林侧石笋旁有一三尺多高的石桩立在地上,心念一动,双脚一点,往斜刺里纵去,到了石前落下,大喝:“我先教你看个榜样!”说时双手一分,一个大鹏展翅之势,下面金鸡独立,横起右腿,运用真力朝着石上踹去,叭的一声,那石竟被一脚踹断,碎石纷飞中云翔也跟踪追迫过来,见那三尺来高、尺许粗细的石桩被人一脚踢断,竟如未见,依旧扬拳就打,举脚就踢。

李善拿他无法,身形一闪,一个旱地拔葱之势凌空而起,刚由云翔头上飞过,猛然发现云翔来势特急,正往前扑,脚底又误踏着一块碎石,一下扑空,待往前面断石桩上蹿去,料非跌倒不可。因和云翔打了一阵,看出对方年纪虽轻,武功颇有高明传授,貌相又极俊美,早就有些喜爱,况又是心上入的表弟,虽见对方蛮横无理,不知进退,心中有气,始终不愿伤他。这次因是来势特急,意欲施展轻功,使知利害,及见一下扑空,看神气已收不住势,非跌向断石之上不可,惟恐无意受伤,仗着天赋异禀,轻功极好,见势不佳,忙用师传绝技,身子一侧,一个风卷残花,化为鱼鹰掠水的解数,百忙中掉头向下,人未落地,手已先到,一把抓注云翔裤带,就势上身往外一翻,身子一挺,斜蹿出七八尺远近,双脚着地,立在地上。纵时云翔因吃碎石一绊收不住势,眼看跌向断石桩上,暗道“不好”,正待用手去撑,猛觉前面疾风撞来,同时后腰一紧,被人抓住,忙就势一挺身;意欲反抗,未容动念,后颈又被人叉住,凌空而起,以为敌人还手,身已被擒,连忙反手乱打,一面用脚乱踢。

李善只顾救人,不料对方误会好意,因是反手,人又悬空,虽未打中,右肩上却被他倒踢了两脚,不禁有气,忙把真力运到臂上,先反振了一下,突伸右手就势把两条小腿抓住,高举过顶,喝道:“你这小孩太不知好歹,我因见你快要跌倒,恐被断石跌伤,好心救你,如何还要打入?我已将你擒住,要想伤你岂不容易?我向不肯以强欺人。何况你比我小得多,决非对手,趁早停手回去。下次遇事须要分清善恶,不可如此冒失蛮横。今日幸是遇我,任换一人,你非吃苦不可了。”说罢将人放下,以为经此一来,对方当已深知利害,不再纠缠。谁知云翔刚一落地,便追扑过来,口中大喝:“你这无赖,谁要你救?今日教我丢脸,我和你拼了!”边说边打。李善见他气得粉脸通红,眼花乱转,情急之下竟想拼命,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想不到区区顽童如此蛮缠,又不便伤他,正在一边闪避,心中寻思,想不起应付之法,云翔偏是羞恼成怒,越打越急。两次被李善将双手抓住,怎么也不听劝解,口咬脚踢,一味拼命,只一松手便自打来。

后来李善被迫无奈,暗付:“乃母只此一子,如何听其和人打了这些时不加闻问?

看此形势,就引往江心寺,也未必肯听劝解。这等烈性直似拼命到底,何不使他略占上风,消气放手,免被旁人看见惹出笑话。”知其不容分说,便卖一个破绽,将双手抓住,笑喝道:“我实在爱惜你聪明胆力,如用点穴法将你点倒,我固免去纠缠,见你年纪太轻,性大猛烈,恐受内伤,更恐我去以后,万一你家师长大人和我门户不同,不能解开,受害更甚。被你纠缠至今,我还有事,必须回去。现在和你商量,你不过打我不中,我又不曾回手,只为先前救你,误认丢脸,不肯甘休,我让你打几下出气总该好了。”说完松手,满拟对方定必乱打不休,好在练就气功,对方虽会武功,决打不疼,只求息事宁人,免闹笑话,打上几下无妨。不料这次竟出意外,说时云翔先是满脸怒容;听到一半,朝侧面看了两眼,微微点头,便不再用力强挣;听完。忽改笑容答道:“我虽年幼,输命不输气,不受人欺。你早这样说话,不就没事了么?你说你住庙内,如是真话,我昨夜观灯还没有睡,夜来无事,也许前往寻你,你肯和我交个朋友么?”

李善闻言,忽想起心上人素昧平生,无缘接近,想不到对方收风这快,以后彼此来往,不特可为玉人尽心,也许还可得见颜色,心中一喜,便把云翔先前旁观点头、化怒为喜之事忽略过去,随口笑答:“我先前想要登门,本是一番好意,也为素昧平生,无因而至,恐启主人误会,重又回转,是非善恶不久自知。我们相居甚近,如愿去我庙中,我虽无什长处,你终比我小几岁,有益无损。令堂昨夜观灯,天明始回,不敢惊动,等你到我庙内,明日再来拜访如何?”云翔笑道:“这里本是我家祠堂后园,前有一堂兄在此居住,他上月全家迁往杭州。家母嫣居,不耐烦嚣,平日好佛喜静,新近迁来才十多天。家表姊浦文珠昨由南京辗转寻访到此,欲将家母接去,已定月内起身。我先前当你坏人,现在才知误会,怪我不好。不嫌我小,想和你交个朋友,可惜相聚不多天就要分手,只好等到将来再寻你了。”

李善还想探询昨夜之事和文珠的来历,忽听林内有人唤了一声“云儿”,云翔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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