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回来得好晚。”她懒洋洋地搭着话。
“被一个工部大臣绊住了脚。”他似是不满地哼了一声,“絮絮叨叨地拉着我非要谈修葺皇陵的事。我连军政之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关心这个?幸好如珩救了我。”
他把她的长发绾成一个漂亮的髻,再斜斜插入那根红玉簪,满意地拍了拍手,“好了。”
两人迅速地拾掇完毕,翻出宫墙往长乐坊而去。一进到坊市里,四面都是明快的吆喝声与各色点心的香气,满路车马骈阗、绫罗如织,街边小推车拉着飘香的毕罗和胡饼,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祝公子,好久不见啦。”小贩笑意盈盈地喊道,“又带了朋友来?”
“是内子。”谢无恙挽着身边的少女,微微颔首笑道,“老规矩,来两个樱桃毕罗。”
小贩一面烤热毕罗,一面笑着说:“一段日子不见,祝公子都娶妻了。老主顾了,这一回不收银子,当做是份贺礼吧。”
“多谢多谢。”谢无恙作了个揖,接过一包热腾腾的毕罗,掰开一块喂到身边少女的口中,笑看她被樱桃香气惹得弯了唇角。
天边一抹霞光卷过烟火袅袅的坊市,流遍熙熙攘攘的长街。
初夏的晚风里,两人在长乐坊穿行而过。他们走在共同熟悉的路上,与共同相识的友人打招呼,仿佛在那些不曾相见的岁月里,他们也曾如此并肩走过。他们挤在人堆里看了一场杂耍,在巷口的摊子上玩了几回投壶,手挽手在沿街的河边漫步,听着风里吹来沙沙的水声。
转出长乐坊,两人去了东角楼街角。今日街角酒坊恰好打烊,屋里面安静无人,掌柜坐在柜台后算账。他抬眼望见两人撩帘进来,懒洋洋地摆手道:“没开门,不卖酒。”
“小少侠过生辰。”谢无恙长揖到底,“师父破个例可好?”
师父先是冷了脸,“说过出师了就不许认我。”说完又摇着头笑了声,“得了得了,去抱两坛酒走吧,免了你们的酒钱。”
他变脸变得飞快,上一刻还严肃,下一刻又和蔼,两个小徒弟也习惯了。谢无恙推着姜葵去墙边一排酒坛子里挑酒,自己坐在桌边,支起手肘望着她的背影。
“她知道你是谁了。”师父的声音淡淡落来,“你肯见她了?”
“嗯。”谢无恙笑了一下,“没办法,被认出来了啊。”
师父疾步走到他的身边,不由分说将他的手按在桌上,轻轻折起一角他的袖袍,露出一截修长的腕骨,接着以两指搭在他的脉搏上,运进内力探了探他的经脉。
片刻后,师父松了手,“状况难得有好转。找到了合适的药方?”
“是。”谢无恙微微颔首。
“这么多年了,总算有几分希望。”师父长叹一声,又叮嘱他,“即便有药可用,你身负经年旧伤,不能劳累过度。子夜时分寒气最重,也最为危险,尽量卧床静养。”
“此外,切记,”他再道,“你的内力要护住经脉,绝不可轻易动用。”
“明白。”谢无恙点点头,“多谢师父。”
“谢什么?”师父又冷了脸,“过生辰知道来我这里讨酒,过年却不知道来拜年。”
此刻姜葵抱着两个酒坛子回来,听见这句话,小声埋怨了句,“分明是师父不让我们来见。”
谢无恙拉了她过来,摁着她的脑袋道了声歉,而后笑道:“明年我押着她来拜年。”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两人抱着酒坛子转出酒坊,并肩坐在一片高高的屋檐上。晚风漫漫地吹来,头顶是盛大灿烂的星野,脚下是蜿蜒的灯火和街道。
谢无恙饮着酒,慢慢地有些醉意,遍身流淌着清冽的酒香。身边的少女靠在他的怀里,双颊微微绯红,好似沾了酒水的蔷薇花瓣。
“上一次这样喝酒的时候,”她懒洋洋地说,“某人还不肯承认自己是谢无恙。”
他低笑了一声,按着酒坛的手指动了动。
过了一会儿,他仿佛是想了想,歪过头问道:“你觉得,祝子安和谢无恙,谁比较好?”
“……那不都是你吗?”她愣了下。
“嗯。”他点了下头,“……谁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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