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的朋友要是知道我小时候是个话痨的话,肯定特别吃惊。两岁时,爸爸给我们拍过老式的家庭影片,没有声音,颜色也显得淡淡的——白色的天空,我的红色帆布鞋也成了幽灵般的粉红色——但是你仍然可以从这些纪录片里看出来我有多么能说。
影片里的我正在做小型园林绿化,从家门口的砾石路上捡一块石头,跑回家放到一个大洗衣盆里,然后再跑出去拿一块石头,就这样来回跑,每次只拿一块石头。我十分认真,但却在显摆。我眼睛睁得很大,像无声电影里的明星一样。我拿起一块干净的石英仔细打量,又把石英塞到嘴里,让一边脸颊鼓起来。
这时妈妈出现了,把石英从我嘴里掏出来,又从镜头里消失。但是我那个时候正在大声说话——你可以通过我的姿势看出来——所以她又回来把石英放在了洗脸盆里。整个场景持续了大约五分钟,其间我一直说个没完。
几年后,妈妈给我们讲了一个经典的童话故事,说的是姐姐讲话的时候嘴里会吐出蛇和癞蛤蟆,而妹妹讲话的时候嘴里却会吐出鲜花和宝石。我听完之后想到的就是家庭影片里的这一幕,妈妈把手伸到我的嘴里拿出了一颗宝石。
小时候我的头发是淡黄色的,比现在的漂亮多了,那时我还会为了拍家庭影片而打扮得像个洋娃娃。我用水把那随时会飘起来的刘海压在一边,还戴上一个蝴蝶结状的水钻发卡。只要我一转头,水钻发卡就会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的小手扫过盆里的石头。我猜我当时可能在说,总有一天这些宝石都是你的。
我也可能说了一些与这完全无关的话。对我父母来说,这部家庭影片的意义不在于我说了些什么,而在于我能滔滔不绝地一直讲。
当然,父母有时候也得逼我停下来。妈妈曾经这样建议过我:当你想讲两件事情的时候,挑一件你最喜欢的讲,并且只讲这一件事,她说这是一种社交礼仪。不久之后,两件事变成了三件事,我需要在三件事情中挑一件我最喜欢的讲。
每天晚上爸爸都会到我的房间来对我说晚安,这个时候我就会打开话匣子,一直讲,甚至连喘气也顾不上了,拼命想用我的声音把爸爸留在房间里。当我看到爸爸已经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准备关门的时候,我就赶紧对他说:我还有话要说!关到一半的门就会停下。
爸爸会说,那就从中间开始说吧。客厅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成年人劳累了一天之后到了晚上都像他一样疲惫。客厅的灯光照到卧室的窗户上就像一颗星星,人们可以对着星星许愿。
那就跳过开头,从中间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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