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大概是纪念最不喜欢的节日了。阖家欢乐?她从未感受过。尤其走访亲戚时,每个人脸上堆起虚假客套的笑,平常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连面都不曾见上一次,此时却做足了表面功夫,称她成绩好,人又乖,不像自己家的孩子不让人省心,话锋一转,又说她性格太闷了,得改改。她宁愿待在家里多写两套卷子。纪念窝在沙发一角,耐着性子应付三姑六婆,但可能周身的低气压实在明显,吃完饭后她就被母亲赶了回去。甫一踏出门,兜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纪念看了眼来电显示,“喂?周雯。”黑板报之后两人关系好了起来,周雯性子活泼,兴趣爱好广泛,什么都能聊,但从不会让她觉得聒噪。“纪念,在干嘛呀?”“刚从亲戚家出来呢,正准备回家。”“哎,来万达一起逛逛吗?”周雯在电话那头对着镜子梳刘海,“我爸嫌弃我成天躺在床上玩手机,把我追出门了,说什么眼不见心不烦,啧,我命真是好苦啊。”纪念伸手按下电梯,“你本来就应该少玩点,还嫌自己眼睛度数不够高啊?”“....”周雯瘪嘴,“纪念,你是我爸放我身边的卧底么?”“那倒不是。”“哼,我有小脾气了,你得哄我。”周雯张口就来。“好,哄你,等会请你喝奶茶。”“嘿嘿,我要芋泥啵啵,去冰三分糖。”周雯在电话里自我保证说她只买一件外套,一定不多买,然而逛完一圈,大包小包挂在手腕,走路都快成问题。周雯苦兮兮,“一不小心又买多了。”实在管不住手啊,这件好看,那件也好看,明明都没什么机会穿,可就是想把漂亮衣服挂自己衣柜。“你也知道啊。”纪念无奈道。周雯十足的购物狂,战斗力太强,拉都拉不住。夜幕降临,街边店铺的招牌灯依次点亮,夜宵摊支起摊位,不一会儿食物的香气就飘散开来。她们停在一处摊位前,盯着菜单牌犹豫吃哪样。“老板,要四份肉丝炒面,多放辣!”声音有点耳熟,纪念侧头一看,是付颜,旁边一男生她叫不出名字,但面熟,应该是班上同学。付颜也看见她俩了,“嘿,是咋们班长和纪念啊,真巧。”“是挺巧。”周雯抱胸调侃道,“不是我说,你们两个人饭量挺大啊,点四份。”“没呢,今天时逸过生日,我们哥几个在他家给他庆生,玩了一下午,这不到饭点了,我和郑轩任劳任怨,出来买大家伙的晚饭。”付颜提了提手里的东西,白色塑料袋鼓鼓囊囊。纪念从他话里截取到重要信息,今天竟是时逸的生日。“你?任劳任怨?”周雯性格开朗,又是班长,和班里人大都比较熟悉,付颜的话她一听就知道在扯谎,“怕不是惩罚游戏输了,只能乖乖出来当跑腿。”被拆穿付颜也不恼,仍旧笑嘻嘻的,“不愧是班长,真聪明呐。”他瞅了一眼纪念,“你们等会还有事吗?要不一起去玩?时逸家里还有个小型影院呢,看电影贼啦爽。”“真的啊?”周雯登时两眼放光,不过她也顾及着纪念不爱和那群臭男生打交道,“不过还是算了...”“我们去。”纪念忽地开口。“啊?”周雯懵了懵,觉着纪念一定是为了自己,感动到表白,“纪念我的宝,我爱死你了。”纪念心虚地笑了笑,她还想着时逸的生日,“不过这太突然了,我和周雯都没准备礼物。”而且没有提前说,时逸会不会不高兴?“大家都是同学,一起去玩准备啥礼物啊?别这么客气,时逸也不会在意这些。”付颜想当然地说。“那...好吧。”时逸的家在距离商业街不远的一个高档小区。保安大叔热情周到,见他们大包小包的,忙过来帮着送到电梯口。周雯一路上东张西望,不忘跟纪念咬耳朵,“看样子时逸家挺有钱的。”纪念不禁想起他每天一换的球鞋。是啊,付颜偶尔叫他时大少爷,并非只是调侃。似乎为了进出方便,他们疯玩起来连门都没关。“兄弟们,我回来了。”付颜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堆餐桌上,如释重负地靠向椅子,“真累死爸爸了。”“幸苦了辛苦了。”有人一边随口敷衍,一边走过来挑吃的,忽瞥见门口的两道纤细身影,“乖乖,你出去一趟咋拐回两妹子?”“买炒面的时候碰见了,想着过生日嘛,人多热闹,就喊上了。”付颜渴死,猛灌了一大口水,“刚时逸不还怨我们买蛋糕没人解决吗?这不刚好,女生都爱吃甜的。”“是的是的,我喜欢。”周雯笑眯眯地回。“别再门口杵着了,快进来。”付颜抬手招呼,“想吃啥随便拿,蛋糕也是你们的。”纪念简单看了眼房子布局,精简灰调,没有过多装饰,楼上时逸家竟也买了下来,以一座木质楼梯相连接。纪念视线最终落到茶几旁。时逸戴着黑色耳机,拿着手柄玩游戏,此刻正与人激烈角逐中,还未发现她们的到来。纪念往那边走了几步,看向游戏屏幕,猜测着哪个人物是时逸在操控。不多时蓝色机车率先抵达终点,比赛结算页面弹出,纪念偏头看去,时逸随意把手柄扔在茶几上,身体懒懒往后靠,轻轻咬唇笑了一下。谁是赢家一目了然。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时逸微抬头看了过来,纪念克制着没有闪躲,那样会显得欲盖弥彰,她坦荡地回了个礼貌性微笑。时逸愣了愣神,站起身来走向她。“生日快乐,时逸,刚碰见付颜他们,说是你生日,所以就邀请我和周雯一起来玩。”纪念有些不好意思,“比较突然,没来得及准备礼物,改天补给你。”时逸摇头表示没事,“一会儿我们要看电影,有什么想看的吗?”“我都可以的。”她不挑。“...好。”话落,沉默,又是沉默。纪念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又无所事事盯了一会儿旁边人的脚,进门的时候付颜说不用换鞋,他们一群人没哪个换的,可纪念第一次来不好太随便,想了想,还是换了。她和时逸的拖鞋是同款。时逸垂下眼,一瞬又挪开,抬手不自然按了按颈间,“影院在楼上,我先去找找有什么好看的片子。”“好的。”时逸走后,周雯喊她过去吃蛋糕。一群大男孩趴在餐桌前狼吞虎咽,她们没去挤,进了厨房。“你刚和时逸在那聊啥呢?”“没聊啥。”根本聊不起来,纪念长叹一口气。“没聊啥你们两个搁那儿待半天。”周雯纳闷道,顺手切了块蛋糕递给纪念,“来,吃吧,刚我尝过了,挺好吃的。”“谢谢。”纪念接过,余光瞥见一旁料理台上的礼物盒,粉色的蝴蝶结系带,按常规来说女孩子更心仪。“这个....”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指了指,“应该不是男生送的吧?”周雯神秘兮兮地凑近脑袋,“你猜是谁?”不等纪念回答她就忍不住八卦地全说了出来,“我刚才问过付颜了,这是隔壁班班花刘宜羽送的,似乎是巧克力,人没好意思当面送,拜托付颜送的,哎呀,今天真没白来一趟,吃到这么个大瓜。”刘宜羽?隔壁班,同一楼道,进进出出难免撞见,印象里好像是挺漂亮一女生,纪念朝嘴里塞了一口奶油。周雯还在滔滔不绝,“也难怪哈,时逸的长相别说在我们班了,就算放在全校,又有几个比得过,成绩家世,就连性格都没得挑,妥妥理想型,没人喜欢还奇怪呢,除开别班,我们班里只不定也有不少女生暗恋他。”周雯打开饮料瓶盖喝了口润润嗓子,突然又想起来,“王思思高一不是和时逸坐了一个学期的同桌吗,时同学随手用草稿纸折的纸飞机都被她捡去当宝贝呢,后来没坐同桌,位置安排得又远,她还能不辞辛苦地饶大半个教室跑去问人题,嘴上说什么她现在的同桌讲题她听不懂,哎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纪念搁下叉子,沉默。“你想啥呢?纪念。”见她不说话,周雯好奇问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句歌词。”她的语调慢吞吞。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时逸选了一部漫威系列的片子来看,剧情特效都可,不会让人觉得寡淡无趣。影片播放前时逸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沙发已坐得满满当当。昏沉光线里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MD郑轩你的大屁股往旁边挪一挪,给咋们时哥腾个地。”“挤死了!”时逸无所谓,“没事,我坐侧边沙发沿一样的。”“怎么能让寿星委屈啊?”“那你坐那儿去!”“我这身材多壮实,怕挡着你们视线。”几人嘻嘻哈哈哄闹了一阵子才消停。影片播放进度走了几分钟,纪念才敢悄悄抬头往时逸那儿的方向看。他抱臂靠在墙壁上,姿态松弛,下颌轮廓清晰流畅,忽明忽暗间,眼底像盛了星光。底下人手肘碰了一下他,不知说了什么,时逸低下头,嘴唇动了动,随即笑起来,唇角的梨涡深陷。纪念慌忙收回眼。她想,今天的运气一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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