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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节 还我山东还我青岛（第1页）

（）

在十人会议的辩论吃了败仗的日本人，立刻开始着手反制中国的势头。

2月2日时下午，日本驻华公使小幡酉吉直奔北京的中国政府外交部，向外交次长陈箓大声质问：「为何贵国代表顾维钧在未征得我国同意情况下，便擅自向新闻记者公布两国密约？此等与外交惯例不符之行为，实乃漠视日本国之体面，惹得本国政府极为不满！」

未等陈箓回应，小幡又发出了恫吓：「今我奉本国政府训令特意来此，望唤起贵国政府之注意，请以此意电知顾维钧代表，切勿再任由其假借外国之势力压制日本。」

事实上，顾维钧只是在十人会议上揭露了「中日密约」的存在，并未向新闻媒体公之于众。小幡酉吉特意这样说的目的，就是为了颠倒黑白，借此来攻击顾维钧，并施压中国政府将他撤换。

得知对方的目的后，顾维钧立刻做出了回击，他将小幡的言论通报给了美国方面。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顾维钧对于当时的国际政治有着清醒的认知，要解救国家危难，单靠弱小而动荡的北洋政府是绝对不够的，必须借助列强的力量来反制列强，也就是「以夷制夷」。在他看来，于山东问题上能够且有足够意愿出手制约日本的西方国家，首推美国。

在20世纪初期的美国，与日本之间的矛盾已经越发不可调和。美国民众内部存在着严重的仇日情绪，政府也对日本有着浓厚的敌意。

为何这两大强国之间会有如此矛盾呢？首先，日本对山东的野心，与美国的「门户开放」、「民族自决」政策完全背道而驰。这些政策冠冕堂皇的表面之下，有着更深层的考量。对于中国，美国希望的是利益均沾、机会均等，不希望一家独大，更不希望被某个国家彻底控制。日本对中国国土那路人皆知的占有欲，已经激怒了美国政府。

其次，日本索要德国在北太平洋所占岛屿的诉求，在美国看来也是一种赤裸裸的挑战。自从1898年美西战争胜利后，美国便控制了菲律宾和关岛，随后又吞并了夏威夷，这些新扩张的岛屿，另其对亚太地区的胃口一下子无限扩大。而日本对于经营太平洋也展露出了同样强烈的兴趣，这个国家需要尽可能地控制这片大洋，以确保本国获得源源不断的原材料，同时打通亚洲市场。两个国家都在发展海军，并各自从两个方向对太平洋发动扩张。对于美国而言，日本的威胁与日俱增。

至于美国民间，也因为媒体的煽动，加上日本移民问题，对日本人从不信任变得越发仇视。当时一本畅销书虚构了近未来的某一天，日本海军发动攻击，占领了美国在太平洋上的许多岛屿。一时间洛阳纸贵，在美国国民特别是精英团体中形成了很大的反响。当然，后来我们都知道这一幕演变为了现实。

所以，当得知小幡酉吉的警告之后，美国方面立刻做出了反应。当天晚些时候，美国公使芮恩施唯恐日本的恫吓对中国当局产生影响，于是也来到了外交部，力劝中国政府继续批准代表维持现有讨论，不要加以阻止，对于公布密约一事也要贯彻到底。临走前，芮恩施还给出了保证，说但凡日本以武力进行恐吓，便第一时间通知他，美国政府自会在巴黎大会上协助处理。

尽管得到了美国的口头支持，中国代表团却听说日本又在打点英国方面，试图加以干预。于是，顾维钧奋笔疾书，起草了《山东问题说贴》，将自己在十人会议上的发言重新总结成文，且用词更加平和中立，少了辩论时的锋芒毕露，更添以理服人的深切用心。

值得注意的是，在说贴中，顾维钧针对日本质疑中国「未派一兵一卒参与欧战」的谬论，进行了理由充分的驳斥：「在这14万华工中，占绝大多数的山东人曾经为一战流血牺牲，为自己家园的和平与安宁背井离乡。因此巴黎和会在讨论山东问题的时候，必须考虑到中国基本的合法利益，必须考虑到其主权和领土完整，否则亚洲将有无数的灵魂哭泣，世界不会得到安宁！」

此外，在说贴的末尾，中方还需要附上「中日密约」诸条款作为附件，以求大会公正评判。但密约该全文还是部分公开，日本人显然倾向于后者。他们尝试接触中国代表团成员，意图加以干涉，却吃到了闭门羹，2月15日，日本驻英大使珍田捨巳与驻意大使伊集院彦吉共同发难，质问中国代表团团长陆徵祥：「陆总长在日本时所做的承诺，『遇事先行接洽』，如今何故食言？」

面对咄咄逼人的日本官员，陆徵祥只得辩解说当初只是客套，纯属礼节性用词。而顾维钧则直接得多，他正告对方说：「即便陆总长提到过『接洽』二字，也不意味着中方代表团需要事事经得日本同意，『接洽』更没有理由成为一项约束。」

然而对方并不罢休，一而再地围绕着「遇事先行接洽」做文章，指责中方违背约定。等待气急败坏的对方停下歇气，顾维钧才从容不迫地回应道：「贵国牧野男爵在十人会议上忽然提及山东问题，中方均不知情，临时才接到电话通知赴会。我们对此毫无准备，只能将一切开诚布公。阁下口口声声说要『接洽』，请问为何贵国不事先与中方接洽？」

此言一出，日本人彻底哑口无言。由于惧怕再与顾维钧辩论，他们甚至拒绝参加当天下午的会议。而中国代表团则顺利地将《山东问题说贴》与「中日密约」全文附件，一并递交给了大会。

遗憾的是，巴黎和会需要处理战后世界的巨量问题，特别是欧洲那些繁多的事务，每一项都要牵涉到多国之间斤斤计较的博弈，以求每一个参会国都能同意签署最后的对德和约。无尽的讨价还价严重耽搁了处理中国事务的进程，况且在英法美三国眼中，山东问题仅是旁枝末节罢了。一心记挂着起草国联盟约的威尔逊越来越厌烦这些拉锯式的博弈，他在2月中旬干脆回到了美国，近一个月后才重返巴黎。克列孟梭也在2月19日遭遇刺杀而负伤，只能暂时休养。巨头们的缺席，令会议进程更加缓慢。

随着时间拖得越来越久，中国代表团所面临的处境也急转直下。一件原本和中国毫无直接关联的事情，却最终将山东问题置于列强利益制衡的天平之上——4月24日，意大利总理维托里奥·奥兰多（VittorioOrlando）愤然离开了巴黎，代表意大利退出了和会。五国会议也只能变成了四国会议。

意大利人之所以会负气出走，归结于分赃不均导致的阜姆（Fiume）问题。阜姆也就是今天的克罗地亚城市里耶卡（Rijeka），此地在一战时属于奥匈帝国的地盘，是其在亚得里亚海的出海口之一。当地居民多为混居，主体为克罗地亚人，其他居民则来自匈牙利、意大利以及德国。一战时，意大利人趁乱占领了这座仅有5万人口的小城，并煽动当地意大利裔居民的民族情绪。

1915年4月，意大利与英、法、俄等国在伦敦签订了一份密约，以加入协约国阵营参加战争为代价，得到了战后的获得亚得里亚海沿岸阜姆主权的承诺。然而意大利对于阜姆的索求，是和威尔逊的「十四点原则」南辕北辙的。威尔逊并不认可意大利所签署的《伦敦条约》，认为这是一份密约；同样的，当地克罗地亚人口占优，意大利想要吞并阜姆也不符合民族自决原则。巴黎和会如果接受了意大利的要求，就相当于挑战了美国主导的新秩序。

除美国之外，英、法两国也不希望加强意大利在地中海和巴尔干的势力。于是，三国决定拒不履行伦敦密约，转而将阜姆划给了新生的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王国，也就是后来的南斯拉夫王国。

身为五大国代表之一，奥兰多愣是软磨硬泡了几个月，依然没有说服威尔逊。此时意大利国内的民族主义已经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奥兰多拿不下阜姆，民众势必要将他的政府推翻。正是在如此状况下，意大利选择了出走巴黎，缓解民愤。

按理说，意大利的事情更中国八竿子打不着，阜姆问题也和山东问题没有一丝一毫相似性。然而，意大利的退出被日本人看在眼里，他们又动起了

（）

坏脑筋……

其实，日本代表团出席巴黎和会的主要目的有三个，太平洋岛屿和山东只是其二，最重要的一个目的，是要在国联盟约中加入一条特殊条款：种族平等。

当然，日本在那个年代提出这样的要求，可绝不是为了什么世界民族大团结，也不是什么政治正确，而是出于对本国国民利益的需求。20世纪初的日本，其国力之强劲，在世界列强中已然是坐五望三的地位。然而，其国民却在欧美国家遭遇不同程度的歧视。西方世界盛行的「黄祸论」不仅影响到中国人，也令以大国国民自居的日本人难以坐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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