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瞧见这家伙,她都会想起那一夜荒唐,双颊无地?自容地?泛上绯色,刻意往旁边挪了一步。
话说深更半夜,他不?在?竹风院歇息,好端端来这儿作?甚?
此地?十分偏僻,平日里?人迹罕至,他总不?可?能同她一样?,藏起来偷偷祭奠亲人吧?
林知雀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很快在?心?底否认这个念头,心?虚地?转一圈眼珠。
莫非这家伙对她起了歹心?,一路跟踪尾随,发现了她的秘事?
想到这儿,她觉得有点道理,提防地?瞥了他一眼,吹熄了闪烁的烛火,着急忙慌地?要去收拾残局。
虽然他们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但?是此事非同小可?,万一传出?去就不?妙了。
谁知,裴言渊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缓缓摇了摇头,屈膝在?牌位前跪下。
他眸光郑重虔诚,没有半分虚假和奉承,规规矩矩地?行礼叩首,添了一炷香火。
在?林知雀惊诧的注视下,他从容地?勾起唇角,坚定道:
“他们是你的爹娘,我?自然应该拜一拜。”
她的双亲,亦是他的岳父岳母,尽绵薄的敬意是理所应当的。
可?林知雀不?解其意,久久凝视着他的颀长背影,眼底忽而?一黯,叹息道:
“我?爹是罪臣,二公子可?要想好了。”
大概这人撞见她的秘密,并无告发的意思,为了让她安心?,才这么做表现一下的吧。
无论爹爹是否含冤,众人皆以为是罪臣,那就只能是罪臣。
四皇子跟前的新贵,暗中祭拜贪污的罪臣,传出?去会让人议论纷纷。
然而?,裴言渊却不?以为意,墨色眸子幽若深潭,侧首凝视着落寞的小身影,沉声问道:
“这种话,你会信吗?”
林知雀意外地?扬眉,未曾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沉默良久,望着冰冷粗糙的牌位苦笑出?声。
她信不?信,很重要吗?
纵使她不?相信,除了纠结至今,将此事成为心?结之外,又能有什么结果?
连与?林家亲近的沈槐安,都劝她去相信这一切,她便是彻底孤立无援。
林知雀越笑越是辛酸,眼角不?争气地?再次湿润,张开唇瓣却说不?出?话,好几回都咽了下去。
其实?,家道中落后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学会一套说辞,很清楚如何回答。
她应该告诉裴言渊,只要是圣上的决断,她全部相信。
身为罪臣之女,她会铭记爹爹的罪行,感?念天家留她一命,余生为爹娘赎罪修行。
这话她同许多人说过,早就烂熟于心?,张口就能说出?来。
但?不?知为何,今时今日面对裴言渊,她忽而?不?想说了。
兴许是因为他有些特别,兴许是她压抑太?久,实?在?不?想帮着这世道,再去诋毁至亲之人。
林知雀不?甘心?地?咬紧牙关,脱力地?坐在?石头上,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出?神地?注视牌位,喃喃道:
“还记得幼时,金陵州县发了大水,百姓颗粒无收,上书朝廷无果。
爹爹毫不?犹豫开粮仓,背着宗族耆老典当祖产,夜以继日上奏求援,护一方?百姓周全,直到救济钱粮运到金陵。”
说起爹爹,她放松地?歪着脑袋,眼底闪烁着敬佩的光芒,想起什么趣事一般,轻笑道:
“山野乡间有了冤案,传到爹爹耳朵里?,他二话不?说就赶过去,小道泥泞曲折,马儿过不?去,只能换了小毛驴。
结果山间民?风彪悍,瞧着爹爹未带兵马,又是文质彬彬的模样?,竟将他捆起来打了一顿,连毛驴都被夺走了。
可?爹爹从未抱怨过,始终没伤害任何一人,一次次上山下乡,把实?情打探清楚,不?让任何人状告无门,含冤而?死。”
......
林知雀絮絮叨叨说着,唇角笑意骄傲仰慕,眼角却濡湿一片,泪水悄无声息顺着脸庞滑落,打湿了领口衣料。
身侧之人耐心?地?听着,眸光甚是认真,时而?颔首回应,默契地?拭去下颌上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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